罗刹海市什么意思?
《罗刹海市》是清代小说家蒲松龄创作的文言短篇小说。作品描写了一个虚无飘渺的国家,那里的人以丑为美,完全是一个颠倒过来的世界,此篇乃愤世嫉俗之文章,作者巧借醉乡以指桑骂槐,旁敲侧击。
罗刹海市什么梗?
《罗刹海市》原是蒲松龄写的《聊斋志异》中的一篇,讲主人公马骥航海到罗刹国的奇遇故事。因为当地百姓自称叫罗刹国。海市是指海市蜃楼,这里指他到的那个仙境。所以篇名就叫《罗刹海市》。
《罗刹海市》是由刀郎作词、作曲,刀郎演唱的歌曲,发行于2023年7月19日。收录于专辑《山歌寥哉》中。
“罗刹海市”原本用来比喻虚幻的事物或不可能存在的地方。这个词语源于中国古代神话故事《聊斋志异》中的传说,指的是罗刹鬼所居住的海洋市集。在故事中,罗刹鬼是一种恶鬼,常常以美貌女子形象出现,善于欺骗和诱惑人。他们居住在海洋中的洞穴里,有时会到陆地上游荡,并以各种手段骗取人类的财富和生命。后来,“罗刹海市”这个词逐渐被用来形容那些虚幻、诡异、不可能存在的地方或事物。
媒体评《罗刹海市》
人民日报海外版评:
刀郎现象从音乐、文化、传媒、流行、企划、商业、市场等各个角度带来的冲击和争鸣不得不让人惊异:大众性决定了音乐作品的本质。城市不能拒绝乡村,民歌还是俗点、原生态的好。刀郎的成功在于他适合大众的审美需求。
《新京报》评:
《罗刹海市》是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的一篇,写的是一个“以丑为美”的地方,在歌词改编中,刀郎保留了原文荒诞、讽刺的精神内核,“那马户不知它是一头驴,那又鸟不知它是一只鸡”,“勾栏从来扮高雅,自古公公好威名”。
如此特别的歌词,加上民俗小调靠山调的应用,这样的表达和我们惯常所见的流行音乐,像是两个世界,也让这首歌有了某种现实批判性。
“罗刹海市”既是蒲松龄虚构的小说世界,也是刀郎这些年经历的某种现实场景。这一现实里,当然并非几个歌手,其所指向的甚至不只是流行乐坛或音乐圈,而是自古以来就存在的一些现象。
无论如何,刀郎凭借这张崭新的专辑再次回到了人们的视野中。公众对刀郎新歌的热议,当然也不完全是出于吃瓜心态,而是因为其中的这份“特别”。这份“特别”,也再次证实了刀郎的音乐才华与创作能力。
在此意义上讲,所谓乐坛大腕联手封杀刀郎的传说可能子虚乌有。实际上,在2012年的内地演出市场里,单凭几个人,也不可能联手成功封杀某人。因为,那时的娱乐圈,就连“联手封杀”本身也会是一个大卖点。
刀郎的“淡出”,大概率是因为他自己的“风格”。刀郎那种特别的音乐,注定很难保持“日常更新”,混圈子或者“走穴”演出,也让他困惑。
如果说得再明白一点,那就是,刀郎或许必须孤独,才能创作出自己的新东西。他必须是与众不同的。
传闻有人所说的“农民”当然很是不敬,但实际上,这种“农民”也可以理解成朴素、另类,以及某种特立独行于当时流行乐坛的气息。
人们喜欢这样的刀郎,这样的“刀郎”其实也是大众的一种“想象”:反对过度商业化,反对乐坛小圈子,而边缘的、淳朴的歌声,就像大漠的风。人们需要刀郎既在流行乐坛之中,又在音乐圈子之外,这大概才是此次“复仇论”产生的真正土壤。
反过来说,“复仇论”是假的,但公众对“复仇”的想象,却也反映了某种真实的情绪:流行乐坛需要像刀郎这样的声音,需要一首《罗刹海市》来荡涤心灵,欢迎刀郎归来,是因为人们对“以丑为美”的风气已经忍受太久了。
湖南日报评: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罗刹海市》这首歌的出现,为网友某种积压多年的情绪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所以才有了网友对歌词逐字逐句的“对号入座”,认为这就是刀郎对当年遭受不公正对待的一种反击、一种复仇。然而事实真的如此吗?笔者觉得这种过度解读可能完全偏离了刀郎本人的真实想法,不但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
《罗刹海市》完整版歌词
罗刹国向东两万六千里
过七冲越焦海三寸的黄泥地
只为那有一条一丘河
河水流过苟苟营
苟苟营当家的叉杆儿唤作马户
十里花场有浑名
她两耳傍肩三孔鼻
未曾开言先转腚
每一日蹲窝里把蛋来卧
老粉嘴多半辈儿以为自己是只鸡
那马户不知道他是一头驴
那又鸟不知道他是一只鸡
勾栏从来扮高雅
自古公公好威名
打西边来了一个小伙儿他叫马骥
美丰姿 少倜傥 华夏的子弟
只为他人海泛舟搏风打浪
龙游险滩流落恶地
他见这罗刹国里常颠倒
马户爱听那又鸟的曲
三更的草鸡打鸣当司晨
半扇门楣上裱真情
它红描翅那个黑画皮绿绣鸡冠金镶蹄
可是那从来煤蛋儿生来就黑
不管你咋样洗呀那也是个脏东西
那马户不知道他是一头驴
那又鸟不知道他是一只鸡
岂有画堂登猪狗
哪来鞋拔作如意
它红描翅那个黑画皮绿绣鸡冠金镶蹄
可是那从来煤蛋儿生来就黑
不管你咋样洗呀那也是个脏东西
爱字有心心有好歹
百样爱也有千样的坏
女子为好非全都好
还有黄蜂尾上针
西边的欧钢有老板
生儿维特根斯坦
他言说马户驴又鸟鸡
到底那马户是驴还是驴是又鸟鸡
那驴是鸡那个鸡是驴那鸡是驴那个驴是鸡
那马户又鸟
是我们人类根本的问题
罗刹海市什么来历?
《蒲松龄·聊斋志异·卷四·罗刹海市》原文
马骥字龙媒,贾人子,美丰姿,少倜傥,喜歌舞。辄从梨园子弟,以锦帕缠头,美如好女,因复有“俊人”之号。十四岁入郡庠,即知名。父衰老罢贾而归,谓生曰:“数卷书,饥不可煮,寒不可衣,吾儿可仍继父贾。”马由是稍稍权子母。从人浮海,为飓风引去,数昼夜至一都会。其人皆奇丑,见马至,以为妖,群哗而走。马初见其状,大惧,迨知国中之骇己也,遂反以此欺国人。遇饮食者则奔而往,人惊遁,则啜其余。久之入山村,其间形貌亦有似人者,然褴褛如丐。马息树下,村人不敢前,但遥望之。久之觉马非噬人者,始稍稍近就之。马笑与语,其言虽异,亦半可解。马遂自陈所自,村人喜,遍告邻里,客非能搏噬者。然奇丑者望望即去,终不敢前;其来者,口鼻位置,尚皆与中国同,共罗浆酒奉马,马问其相骇之故,答曰:“尝闻祖父言:西去二万六千里,有中国,其人民形象率诡异。但耳食之,今始信。”问其何贫,曰:“我国所重,不在文章,而在形貌。其美之极者,为上卿;次任民社;下焉者,亦邀贵人宠,故得鼎烹以养妻子。若我辈初生时,父母皆以为不祥,往往置弃之,其不忍遽弃者,皆为宗嗣耳。”问:“此名何国?”曰:“大罗刹国。都城在北去三十里。”马请导往一观。于是鸡鸣而兴,引与俱去。
天明,始达都。都以黑石为墙,色如墨,楼阁近百尺。然少瓦。覆以红石,拾其残块磨甲上,无异丹砂。时值朝退,朝中有冠盖出,村人指曰:“此相国也。”视之,双耳皆背生,鼻三孔,睫毛覆目如帘。又数骑出,曰:“此大夫也。”以次各指其官职,率狰狞怪异。然位渐卑,丑亦渐杀。无何,马归,街衢人望见之,噪奔跌蹶,如逢怪物。村人百口解说,市人始敢遥立。既归,国中咸知有异人,于是搢绅大夫,争欲一广见闻,遂令村人要马。每至一家,阍人辄阖户,丈夫女子窃窃自门隙中窥语,终一日,无敢延见者。村人曰:“此间一执戟郎,曾为先王出使异国,所阅人多,或不以子为惧。”造郎门。郎果喜,揖为上客。视其貌,如八九十岁人。目睛突出,须卷如猬。曰:“仆少奉王命出使最多,独未至中华。今一百二十余岁,又得见上国人物,此不可不上闻于天子。然臣卧林下,十余年不践朝阶,早旦为君一行。”乃具饮馔,修主客礼。酒数行,出女乐十余人,更番歌舞。貌类夜叉,皆以自锦缠头,拖朱衣及地。扮唱不知何词,腔拍恢诡。主人顾而乐之。问:“中国亦有此乐乎?”曰:“有”。主人请拟其声,遂击桌为度一曲。主人喜曰:“异哉!声如凤鸣龙啸,从未曾闻。”
翼日趋朝,荐诸国王。王忻然下诏,有二三大夫言其怪状,恐惊圣体,王乃止。郎出告马,深为扼腕。居久之,与主人饮而醉,把剑起舞,以煤涂面作张飞。主人以为美,曰:“请君以张飞见宰相,厚禄不难致。”马曰:“游戏犹可,何能易面目图荣显?”主人强之,马乃诺。主人设筵,邀当路者,令马绘面以待。客至,呼马出见客。客讶曰:“异哉!何前媸而今妍也!”遂与共饮,甚欢。马婆娑歌“弋阳曲”,一座无不倾倒。明日交章荐马,王喜,召以旌节。既见,问中国治安之道,马委曲上陈,大蒙嘉叹,赐宴离宫。酒酣,王曰:“闻卿善雅乐,可使寡人得而闻之乎?”马即起舞,亦效白锦缠头,作靡靡之音。王大悦,即日拜下大夫。时与私宴,恩宠殊异。久而官僚知其面目之假,所至,辄见人耳语,不甚与款洽。马至是孤立,怡然不自安。遂上疏乞休致,不许;又告休沐,乃给三月假。
于是乘传载金宝,复归村。村人膝行以迎。马以金资分给旧所与交好者,欢声雷动。村人曰:“吾侪小人受大夫赐,明日赴海市,当求珍玩以报”,问:“海市何地?”曰:“海中市,四海鲛人,集货珠宝。四方十二国,均来贸易。中多神人游戏。云霞障天,波涛间作。贵人自重,不敢犯险阻,皆以金帛付我辈代购异珍。今其期不远矣。”问所自知,曰:“每见海上朱鸟往来,七日即市。”马问行期,欲同游瞩,村人劝使自贵。马曰:“我顾沧海客,何畏风涛?”未几,果有踵门寄资者,遂与装资入船。船容数十人,平底高栏。十人摇橹,激水如箭。凡三日,遥见水云幌漾之中,楼阁层叠,贸迁之舟,纷集如蚁。少时抵城下,视墙上砖皆长与人等,敌楼高接云汉。维舟而入,见市上所陈,奇珍异宝,光明射目,多人世所无。
一少年乘骏马来,市人尽奔避,云是“东洋三世子。”世子过,目生曰:“此非异域人。”即有前马者来诘乡籍。生揖道左,具展邦族。世子喜曰:“既蒙辱临,缘分不浅!”于是授生骑,请与连辔。乃出西城,方至岛岸,所骑嘶跃入水。生大骇失声。则见海水中分,屹如壁立。俄睹宫殿,玳瑁为梁,鲂鳞作瓦,四壁晶明,鉴影炫目。下马揖入。仰视龙君在上,世子启奏:“臣游市廛,得中华贤士,引见大王。”生前拜舞。龙君乃言:“先生文学士,必能衙官屈、宋。欲烦椽笔赋‘海市’,幸无吝珠玉。”生稽首受命。授以水晶之砚,龙鬣之毫,纸光似雪,墨气如兰。生立成千余言,献殿上。龙君击节曰:“先生雄才,有光水国矣!”遂集诸龙族,宴集采霞宫。酒炙数行,龙君执爵向客曰:“寡人所怜女,未有良匹,愿累先生。先生倘有意乎?”生离席愧荷,唯唯而已。龙君顾左右语。无何,宫女数人扶女郎出,佩环声动,鼓吹暴作,拜竟睨之,实仙人也。女拜已而去。少时酒罢,双鬟挑画灯,导生入副宫,女浓妆坐伺。珊瑚之床饰以八宝,帐外流苏缀明珠如斗大,衾褥皆香软。天方曙,雏女妖鬟,奔入满侧。生起,趋出朝谢。拜为驸马都尉。以其赋驰传诸海。诸海龙君,皆专员来贺,争折简招驸马饮。生衣绣裳,坐青虬,呵殿而出。武士数十骑,背雕弧,荷白棓,晃耀填拥。马上弹筝,车中奏玉。三日间,遍历诸海。由是“龙媒”之名,噪于四海。宫中有玉树一株,围可合抱,本莹澈如白琉璃,中有心淡黄色,稍细于臂,叶类碧玉,厚一钱许,细碎有浓阴。常与女啸咏其下。花开满树,状类薝葡。每一瓣落,锵然作响。拾视之,如赤瑙雕镂,光明可爱。时有异鸟来鸣,毛金碧色,尾长于身,声等哀玉,恻人肺腑。生闻之,辄念故土。因谓女曰:“亡出三年,恩慈间阻,每一念及,涕膺汗背。卿能从我归乎?”女曰:“仙尘路隔,不能相依。妾亦不忍以鱼水之爱,夺膝下之欢。容徐谋之。”生闻之,涕不自禁。女亦叹曰:“此势之不能两全者也!”明日,生自外归。龙王曰:“闻都尉有故土之思,诘旦趣装,可乎?”生谢曰:“逆旅孤臣,过蒙优宠,衔报之思,结于肺腑。容暂归省,当图复聚耳。”入暮,女置酒话别。生订后会,女曰:“情缘尽矣。”生大悲,女曰:“归养双亲,见君之孝,人生聚散,百年犹旦暮耳,何用作儿女哀泣?此后妾为君贞,君为妾义,两地同心,即伉俪也,何必旦夕相守,乃谓之偕老乎?若渝此盟,婚姻不吉。倘虑中馈乏人,纳婢可耳。更有一事相嘱:自奉衣裳,似有佳朕,烦君命名。”生曰:“其女耶可名龙宫,男耶可名福海。”女乞一物为信,生在罗刹国所得赤玉莲花一对,出以授女。女曰:“三年后四月八日,君当泛舟南岛,还君体胤。”女以鱼革为囊,实以珠宝,授生曰:“珍藏之,数世吃着不尽也。”天微明,王设祖帐,馈遗甚丰。生拜别出宫,女乘白羊车。送诸海涘。生上岸下马,女致声珍重,回车便去,少顷便远,海水复合,不可复见。生乃归。
自浮海去,家人无不谓其已死;及至家人皆诧异。幸翁媪无恙,独妻已去帷。乃悟龙女“守义”之言,盖已先知也。父欲为生再婚,生不可,纳婢焉。谨志三年之期,泛舟岛中。见两儿坐在水面,拍流嬉笑,不动亦不沉。近引之,儿哑然捉生臂,跃入怀中。其一大啼,似嗔生之不援己者。亦引上之。细审之,一男一女,貌皆俊秀。额上花冠缀玉,则赤莲在焉。背有锦囊,拆视,得书云:“翁姑俱无恙。忽忽三年,红尘永隔;盈盈一水,青鸟难通,结想为梦,引领成劳。茫茫蓝蔚,有恨如何也!顾念奔月姮娥,且虚桂府;投梭织女,犹怅银河。我何人斯,而能永好?兴思及此,辄复破涕为笑。别后两月,竟得孪生。今已啁啾怀抱,颇解言笑;觅枣抓梨,不母可活。敬以还君。所贻赤玉莲花,饰冠作信。膝头抱儿时,犹妾在左右也。闻君克践旧盟,意愿斯慰。妾此生不二,之死靡他。奁中珍物,不蓄兰膏;镜里新妆,久辞粉黛。君似征人,妾作荡妇,即置而不御,亦何得谓非琴瑟哉?独计翁姑已得抱孙,曾未一觌新妇,揆之情理,亦属缺然。岁后阿姑窀穸,当往临穴,一尽妇职。过此以往,则‘龙宫’无恙,不少把握之期;‘福海’长生,或有往还之路。伏惟珍重,不尽欲言。”生反覆省书揽涕。两儿抱颈曰:“归休乎!”生益恸抚之,曰:“儿知家在何许?”儿啼,呕哑言归。生视海水茫茫,极天无际,雾鬟人渺,烟波路穷。抱儿返棹,怅然遂归。
生知母寿不永,周身物悉为预具,墓中植松槚百余。逾岁,媪果亡。灵舆至殡宫,有女子缞绖临穴。众惊顾,忽而风激雷轰,继以急雨,转瞬已失所在。松柏新植多枯,至是皆活。福海稍长,辄思其母,忽自投入海,数日始还。龙宫以女子不得往,时掩户泣。一日昼暝,龙女急入,止之曰:“儿自成家,哭泣何为?”乃赐八尺珊瑚一株,龙脑香一帖,明珠百粒,八宝嵌金合一双,为嫁资。生闻之突入,执手啜泣。俄顷,迅雷破屋,女已无矣。
异史氏曰:“花面逢迎,世情如鬼。嗜痂之癖,举世一辙。‘小惭小好,大惭大好’。若公然带须眉以游都市,其不骇而走者盖几希矣!彼陵阳痴子,将抱连城玉向何处哭也?呜呼!显荣富贵,当于蜃楼海市中求之耳!”
《罗刹海市》译文
马骥,字龙媒,是个商人的儿子。他姿容俊美,风度翩翩,喜欢唱歌跳舞,经常跟着艺人们同台演出,用锦帕缠着头,漂亮得像个美貌少女,因此又有“俊人”的绰号。十四岁考中秀才,颇有些名气。他父亲年老体衰,歇了买卖回到家中,对马骥说:“几本书,饿了不能煮来吃,冷了不能当衣穿。我儿还是继承父业,做买卖吧。”马骥从此渐渐做起生意来。
有一回,马骥跟着别人漂洋过海去经商,船被飓风吹离了航道,漂了几天几夜,来到一座大城市。那里的人都极其丑陋;他们见马骥来到,却把他当妖怪,一起喊叫着逃跑。马骥刚开始看到这些人的长相时,非常害怕;待到发现这里的人害怕自己,便反而去吓唬他们。遇见有人正在吃喝,他就跑过去;那些人吓跑了,他便把人家吃剩的东西吃个光。
过了很久,他走进一个山村。这里的人也有相貌端正像些人样的,但穿着破烂,像乞丐一样。马骥在树下休息,村里人不敢靠前,只是远远地张望。时间长了,他们觉得马骥不像是吃人的怪物,才渐渐靠拢来。马骥笑着跟他们说话。他们的语言虽然不同,也能听懂一半。马骥就讲述了自己的来历。村里人很高兴,告诉左邻右舍,说这个生客不是吃人的妖怪。但特别丑陋的村民,望一望就走开,始终不敢近前。那些走近来的,都是五官长得跟中国人一样的。这些人一起张罗设酒招待马骥。马骥问他们为什么害怕他,他们答道:“曾听祖父辈说,由这里往西去两万六千里,有个中国,那里人的长相大都是奇形怪状的。那只是来自于传闻,今天看到了你,才相信了。”马骥问他们为什么这么穷。他们道:“我们国家所注重的不在文章,而在容貌。那长得最美的,做朝廷大官;次一等的做地方官;比他们下等的也可博取贵人的宠爱,因而能得到贵人的赏赐来养活妻子儿女。像我们这些人,刚生下来时,父母都认为不吉利,常常就扔掉了;有的不忍心遗弃的,都只是为传宗接代罢了。”马骥问:“这叫什么国?”人们道:“叫大罗刹国。都城在北边三十里的地方。”马骥请他们领他去参观一下。
于是第二天鸡叫就起床,村民带马骥一起去都城。到天亮才到达。这都城的城墙,用颜色跟墨一样的石头垒成。楼阁近百尺高,可是很少用瓦,而用红石头盖顶;马骥捡起碎块在指甲上磨,跟朱砂没什么不同。这时正值百官退朝,王宫里有打着罗伞的车子出来,村民指着说:“这是相国。”马骥一看,那相国两耳都往后长,鼻子有三个鼻孔,睫毛像帘子似的遮住眼睛,又有几个骑马的出来,村民道:“这些是大夫。”逐个介绍他们的官职,都是长得狰狞怪异的人;不过官职越低,相貌丑得也不那么厉害了。马骥在街上游逛,街上的人望见他,吓得边跑边叫,连滚带爬,像碰见妖怪一般。村民百般解释,街上的人才敢离得远远的站下。
马骥回到山村以后,这个国家里无论老小,都知道这村里有个形貌怪异的人,于是绅士、官员们争着要长长见闻,就叫村民邀请马骥去他们那里。可是马骥每到一家,守门人总是关住大门,男男女女偷偷地从门缝里张望、议论;整整一天,没人敢请他进门。村民道:“这里有一位执戟郎,曾为老国王出使外国,见过的人物很多,可能不会怕你。”马骥就拜访他。执戟郎果然很高兴,把他尊为上宾。看执戟郎的相貌,像是八九十岁的老人。眼珠突出,胡子鬈曲,像刺猬毛。他道:“我年轻时奉国王的命令,多次出使外国,惟独没到过中国。现在我一百二十多岁了,还能见到你这位上国人物,不能不奏明天子。只是我已经退职,十几年不曾上朝,明早为你走一趟。”于是安排酒宴,宾主按礼节就座。酒过数巡,主人叫出十几名歌女,轮番唱歌跳舞。歌女们样子像夜叉,都用白绸缠头,朱红的衣裳拖到地面。她们演唱的不知是什么歌词,腔调节拍很古怪刺耳。主人看着歌舞,却很有兴致,问马骥:“中国也有这样乐曲吗?”马骥说:“有。”主人请他唱一段,马骥就在桌子上敲着拍子唱了一曲。主人高兴地说:“真新奇呀!这歌声如同凤鸣龙啸,我还从来没听到过。”第二天,执戟郎上朝去,向国王推荐马骥。国王欣然下旨召见。有两三个大臣说马骥相貌古怪,恐怕吓着圣上,国王就打消了接见的念头。执戟郎出来告诉马骥,深深替他惋惜和不平。
过了很久,有一次马骥跟主人喝酒喝醉了,用煤涂了脸扮作张飞舞起剑来。主人觉得这样很美,说:“请你扮成张飞的样子去见宰相,宰相一定愿意重用你,高官厚禄都不难得到。”马骥说:“哈哈!玩玩还可以,怎能改变面目来牟取荣华显贵呢?”主人再三勉强,马骥才答应了。主人设筵邀请当权的大官来喝酒,让马骥画了花脸等着。没多久,客人们来了,主人招呼马骥出来见客。客人们惊讶地说:“真奇怪!怎么他上次那么丑陋,今天却这样漂亮呢?”于是一起喝酒,非常高兴。马骥婆娑起舞,唱了一段“弋阳曲”,满座客人无不为之倾倒。
第二天,官员们纷纷上奏章向国王推荐马骥。国王很高兴,用隆重的礼节召见了他。见面后,国王问起中国治国安邦的方法,马骥有条有理地向国王做了介绍,大受国王的嘉奖赞叹。国王在行宫里赐宴招待他。喝到半醉,国王说:“听说你精通高雅的音乐,能让寡人听听吗?”马骥当即起来跳舞,也学当地人用白绸缠头,唱起婉约轻靡的俗曲。国王非常快活,当天就封他为下大夫。国王时常与他共进私宴,格外恩宠他。
时间长了,文武百官发觉马骥的面目是假的;他所到之处,总见有人交头接耳地议论,同僚们跟他都不太融洽。他这时感到很孤立,心中忐忑不安,于是上书请求退职,国王不批准;他又申请休假,国王就给了他三个月的假期。他于是乘坐公家的车子,载着金银财宝,又回到了那座山村。村民们跪着上前来迎接他。他把财宝分给老朋友们,大家欢声雷动。
村民们说:“我们这些小民,受了大夫的赏赐,过几天到海市去,寻些珍宝玩物来回报大夫。”马骥问:“海市在哪里?”村民说:“就是海中的集市,四海的鲛人都聚在那儿出售珠宝;四周十二个国家,都到那儿做买卖,中间还有许多神仙在游玩。那里云霞遮天,常常波涛大作。显贵人物们珍惜自己的生命,不敢去冒险,都是把金银绸缎交给我们,要我们代买奇珍异宝。现在离集市的日期不远了。”马骥问怎么知道日期。村民说:“看到海上有红色的鸟飞来飞去,再过七天就是海市的日子。”马骥问他起行的日期,想一起去游览。村民们劝他好自珍重。他说:“我本是漂洋过海的买卖人,怕什么风涛海浪?”没多久,果然有人上门来托付财物,马骥便和村民一起装财物上船。这船能容纳数十人,底是平的,船栏很高。十个人摇橹,浪花飞激船行如箭。共走了三天,远远看见水云荡漾之中,有楼阁层层叠叠;做买卖的船,像蚂蚁似的纷纷聚拢。一会儿,船已来到城墙下。看城墙上的砖,都有人身那么长,城楼高耸,上接云霄。他们系好船,进了城,见集市上摆着奇珍异宝,光芒耀眼,大多是人间所没有的。
有一个年轻人骑着骏马来到,集市上的人都纷纷回避在道路两边,说他是“东海三太子”。太子经过马骥跟前,看着他说:“这不是个外地人吗?”马上有马前侍卫来问马骥的籍贯。马骥在路旁行礼,一一说出自己的国籍、族姓。太子高兴地说:“既然蒙您屈驾光临,可见咱们缘分不浅!”于是给马骥一匹马,请他并马同行,一同出了西城门。刚到海岛的岸边,马骥所骑的马就嘶鸣着跃入水中。马骥大惊,失声呼叫。却见海水从中间分开,两边竖立,像墙壁一样。走不多久,看见有宫殿,用玳瑁做梁,鲂鳞做瓦;四面墙壁水晶般明净,能照见人影,使人眼花缭乱。
三太子下了马,恭敬地请客人进去。马骥抬头看见龙王坐在殿上,太子启奏道:“孩儿游览集市,得见中华的贤士,引他来见大王。”马骥上殿行过大礼。龙王说:“先生是文学之士,文章一定高妙,压得过屈原、宋玉。我想劳先生大笔,赋一篇《海市》,还望先生不要吝惜您珠玉般的文字!”马骥拱手受旨。侍臣拿来水晶砚台,龙鬣毛笔,纸张光色似雪,墨汁香气如兰。骥当场写成一千多字的诗赋,呈到殿上。龙王拍案赞叹说:“先生盖世才华,给我们水族之国增添了许多光彩。”
龙王于是召集龙族们到彩霞宫饮宴。酒过数巡,龙王端起酒杯对客人说:“寡人有个心爱的女儿,还没有如意夫婿,愿把她托付给先生。不知你意下如何?”马骥谦虚地站起来,又惭愧又感激,只能连声答应。龙王回头对左右吩咐了几句。没多久,几个宫女扶着一个女郎出来,环佩丁咚,鼓乐齐奏。马骥交拜完毕,偷眼一看,那龙女实在是一位美丽的仙人。龙女拜完,就先回宫去了。不多时,酒宴结束,挽着双鬟的宫女挑着彩绘的宫灯,引马骥进到一侧的宫殿去。龙女华服浓妆坐在那儿等候着。珊瑚床装饰着金银翡翠、琥珀玛瑙;床帐外的坠缨镶着斗大的明珠;被褥都芳香而轻软。
天刚亮,就有艳丽的小丫鬟快走进来,站满两旁。马骥起来,急忙出门,上朝拜谢龙王。龙王封他为附马都尉,并把那篇《海市赋》传送到各个海域。诸海龙王都派了特使前来祝贺,并争着下请柬邀请他去饮宴。马骥穿着锦绣衣裳,坐着青龙所驾的车,在喝道声中出行。几十名武士骑着马,挎着雕弓,手持银棍,耀武扬威,前呼后拥。有人在马上弹筝,有人在车内奏乐。三日之间,马骥游遍诸海。从此,“龙媒”的名声,响彻四海。
龙宫里有一株玉树,约两臂合抱那么粗;树干晶莹透明,像白色的琉璃;中间的心是淡黄色的,比手臂略细些;叶子像碧绿的美玉,差不多有一枚铜钱那么厚,细细碎碎的,有很浓的树荫。马骥常和龙女在树下萧歌咏唱。玉树花开满树,形状类似栀子花。不时有一片花瓣掉落,发出铮铮声响。拾起来看,像是用红色玛瑙雕刻而成,晶亮可爱。时常有奇鸟飞来鸣叫,这种鸟羽毛金绿色,尾巴比身体还长,叫的声音好像玉笛吹出哀婉的曲调,令人凄伤。马骥每次听到,总是思念故乡。于是他对龙女说:“我离家已经三年,与父母两地相隔,每想到这些,就泪沾前胸,你能随我回去看看吗?”龙女说:“仙界和尘世道路隔绝,我无法随你去。我也不忍因夫妇之爱而剥夺你对父母的孝心。让我慢慢想个办法吧。”马骥听了,止不住流泪。龙女也叹息说:“这是怎么也没法儿两全其美的。”
第二天,马骥从外边回来,龙王说:“听说附马思念家乡,明天一早你就启程,好吗?”马骥抱歉地说:“臣是个旅途上的孤身行客,对于你的恩宠,我铭刻在心。请容我暂时回去省视父母,以后再谋求重新欢聚。”入夜,龙女摆酒和马骥话别。马骥要约定将来会面的日期。龙女说:“我们的情缘已尽了。”马骥十分悲伤。龙女说:“你要回去奉养双亲,可见你的一片孝心。人生聚散离合,一百年就像早晚之间一样,一眨眼就过去了,又何必哭泣呢?今后我为你守贞节,你为我存情义,只要你我两地一心,就是好夫妇了。哪里一定要天天守在一起才算白头偕老呢?如果违背这个盟约,再行婚娶,就不吉利。倘若你顾虑缺人主持家政,纳婢女为妾就可以了。还有一件事要嘱咐你:我们结婚以来,我像有了身孕,请你为孩子起个名字吧。”马骥说:“是女儿,可以叫‘龙宫’;要是男孩,可以叫‘福海’。”龙女请他留下一件东西做凭证。马骥把在罗刹国所得的一对红玉莲花拿出来交给龙女。龙女说:“三年后的四月八日,你要驾船到南岛来,我把你的子女还给你。”她用鱼皮做个口袋,装满珠宝,交给马骥,说:“珍藏起来,几代人吃喝不尽了。”
天色微明,龙王设宴为他送行,赠给马骥很多珍宝。马骥拜别龙王,出了龙宫。龙女坐上白羊车,把马骥送到海边。马骥上了岸,下了马,龙女道声“珍重”,调转车头就往回走,一会儿就去远了。海水重新合拢,龙女的车驾再也望不见了。马骥于是回家去。
自马骥出海后,人们都说他已经死了;待他回到家,家里人无不惊异。幸好他父母还健在,只有妻子已经改嫁。马骥这才领悟龙女“守情义”的话,是因为预先知道他家的情况。父亲要替他再娶个妻子;他拒绝了,只纳了个婢女为妾。他谨记着龙女约定三年的日期,届时驾船来到南岛。见有两个小孩浮坐在水面,拍打着水波嬉笑玩耍,不动也不沉。马骥把船驶近,伸手去拉。一个孩子笑着捉住他的手臂,跳进怀中。另一个大哭,像是怪马骥不拉自己。马骥伸手也拉了上来。仔细看看,是一男一女,相貌都很俊秀。他们额上的花冠缀着美玉,那对赤玉莲花也在上面。孩子背上还有锦囊,马骥拆开,里面有一封信,信上说:
“公公婆婆想都健康安好。眨眼间三年过去,红尘凡世永远把我们隔绝;浩浩大水,青鸟也难通音讯。思念郁结而为梦,抬头盼望,颈项酸劳。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中,有多少遗恨!然而想那奔月的嫦娥,尚且空守月宫;投梭的织女,还要恨隔银河。我是什么人,能够要求夫妻永远团聚?想到这里,又每每破涕为笑。分别两月后,竟产下孪生儿女。他们现在已经能在怀抱中咿呀学语,已经会说会笑;懂得抓枣拿梨,没有母亲也可以生活了。现在把他们送还给你。你留下的赤玉莲花,装饰在帽子上作为凭证。你把孩子抱在膝上时,就跟我在你左右一样。得知你能履行从前的盟约,我感到很宽慰。我这一生不会再嫁他人,至死也不会有别的念头。梳妆盒里早就不存放香膏腻脂;对镜梳妆时也从不搽粉描眉。你就像离家的游子,我就做游子的妻子。即使不在一起同居,谁能说就不是夫妻呢?只是想到公婆已经抱了孙儿孙女,却没见过儿媳一面,揣情度理,也是个缺陷。一年后婆母下葬,我会到坟前尽一点儿媳的义务。再往后,龙宫平平安安,不乏携手相见的日子;福海年长寿永,也许有仙凡来往的道路。望你多多珍重,想说的话是说不尽的。”
马骥反复地看着信,擦着泪水。两个儿女抱着父亲的脖子说:“回家吧!”马骥更加悲伤,抚摸着他们说:“孩子,你们知道家在哪儿呀?”孩子拼命哭,呜呜呀呀地说要回家。马骥望着茫茫海水,远接天空,无边无际,而那龙女,渺无踪影,烟波之上,漫无道路。马骥只好抱着儿女,掉转船头,心情惆怅地回家了。
马骥知道母亲的寿命不长了,便把葬衣等物全都预先准备好,在墓地种上一百多株松树和柏树。过了一年,马母果然去世。灵车到达墓地,有个女子身披重孝来到坟前。众人正惊奇地望着她,忽然刮起大风,电闪雷鸣,接着一阵急雨,转眼之间,那女子已不见了。新栽的松柏原本多已枯萎,这时又都活了。
福海渐渐长大,常常想念母亲,有时候自己跳进海里,几天后才回来。龙宫因为是女子,不能去,时常关着门哭泣。一天她又在啼哭,天色昏暗下来,龙女突然进来,劝止龙宫说:“孩子,你自己要成家了,哭什么呢?”于是赐给她一株八尺多高的珊瑚树、一包冰片、一百颗明珠、一对八宝镶金盒子,作为她的嫁妆。马骥听说公主来了,急忙跑进来,握着龙女的手哭泣。一会儿,一声迅雷击穿了房顶,龙女已经不见了。
异史氏说:“画花嘴脸迎合人意,人情世态如在鬼域。嗜吃疮疤的怪癖,整个世界都是一样。‘自己略感惭愧的文章,别人就略加赞赏,自己大为惭愧的文章,别人就大加赞赏。’如果公然保持须眉男子的本色在都市里行走,而人们不惊惶奔走的,大概是很少了。那个陵阳痴人卞和能抱着价值连城的宝玉到哪里去哭呢?唉,荣华富贵,只能到海市蜃楼去寻找啊!”